鼻尖下的气息黏腻而凝滞，木柴愣头愣脑的气味始终压不住死去虫鼠的恶臭，还有一些奇异的酸味和腥臭时不时钻入鼻孔，多半是那只懒猫在这里偷藏白菜和小鱼，又忘记了它们的存在。黑暗中，时间像绷紧的弦，人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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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鼻尖下的气息黏腻而凝滞，木柴愣头愣脑的气味始终压不住死去虫鼠的恶臭，还有一些奇异的酸味和腥臭时不时钻入鼻孔，多半是那只懒猫在这里偷藏白菜和小鱼，又忘记了它们的存在。
　　黑暗中，时间像绷紧的弦，人像架在弦上的箭，蓄势待发，却又迟迟听不见指令。浑身力量被无形的指尖死死钉住，下一步究竟是要全力迸发，还是应该尴尬地消散？
　　蛛网垂落，灰尘飞舞，小虫子裹挟飞灰，齐头并进地往冯润脸上扑。痒，痛，奇痒难耐，痛得毛孔张开，但就是不睁眼，没用！也不能挠，挠破了皮，血渗出来，会得病，会死。黑暗就是血，从冯润头顶流下，淌满全身，浸泡全身。她觉得自己变成了草原上被她杀死的羊。她抬高手臂，掌心向下，紧紧压住眼皮。
　　之后，黑暗沸腾，像加了米糊又被酒曲染黑的羊奶，是黑雨中奔跑的羊群，也是羊群似的乌云。黑暗变质，变成甜得发腻的蜂蜜，不讲道理地塞满她的嘴，暖滑如云醁酒。她拼命吮吸，大口大口地呼吸，黑暗终于变得稀薄。最后，黑暗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光斑，朝她手心里聚合成毛茸茸的一簇——破壳而出的雏鸡，在她掌心取暖似地颤动。
　　她睁开眼睛，放下手。
　　“你不准替我进宫。要去的话，也是我们一起去。”冯润的口吻像是在下命令。
　　“也好。”冯清嗓子嘶哑，苦笑道，“祸兮福所倚，福兮祸所伏。不管怎么说，算是摆脱了阿耶。听说当今皇帝是一位仁君，等我长大后，我们姐妹做他的‘娥皇女英’，说不定能流芳千古呢。”
　　冯润的眸子突然一亮，就像夏日里艳红的石榴花从她眼前倏尔闪过。她失神片刻，缓缓翕张嘴唇：“你的志向，可不能只有这么一丁点儿。”
　　冯清听不清她在咕哝什么，只当她在自言自语，又猜她或是累极而眠，发出荒诞无稽的梦呓。
04 今昔忽一瞬
　　三月底，冯太后的懿旨急不可耐地飞来。四月初一，冯润、冯清长画双眉，斜红染腮
　　斜红染腮，对应的妆面是“晓霞妆”。张泌《妆楼记》：“夜来（薛灵芸）初入魏宫，一夕，文帝在灯下咏，以水晶七尺屏风障之。夜来至，不觉面触屏上，伤处如晓霞将散，自是宫人俱用胭脂仿画，名晓霞妆。”
　　，上穿广袖印花绮地衫，下束条纹间色曳地裙
　　关于魏晋时期女人的服装，参考博物馆展出的诸多文物。“宽博”为魏晋女装的特点之一。
　　，在内侍的指引下鹭序鹓行。女人们衣着光鲜，神采却各异，有人奕奕飞扬，有人则始终压不住眉宇间的愁苦。
　　不论是何面貌，怀揣怎样的心情，她们都只能遵从命运的指示，不疾不徐地穿过宫门。
　　四月初四，行像仪式的先声便已奏响。在四天后的佛诞日，十余辆翠盖珠缨七宝香车将由肥硕健壮的白牛牵拉，载着来自五级浮屠大寺
　　五级浮屠大寺，今大同华严寺。
　　和武州山灵岩寺
　　武州山灵岩寺，对应今天的云冈石窟。
　　的诸多佛像，行遍平城的通衢广陌，届时，皇帝登上门楼临观散花，以此礼敬诸佛。差不多提前一个月，寺僧统领就要与宫中内侍联系，安排运送佛像、接送僧人等事宜。佛像通常运至中天殿外，用宫女提前熬制的赤红郁金香汤和雪白龙脑香汤，从头顶往下浇灌全身，灌浴者皆为皇帝钦点的虔诚僧众。